本帖最后由 眼儿媚 于 2012-7-1 15:06 编辑
为了凑够下一站去香格里拉和拉萨的路费，我决定开始边打工边穷游的生活。 到达丽江的第七天，我就做了古城里的民族服装导购。我曾经为这份工作做了种种浪漫的幻想：美丽的民族服装，风情万种的姑娘，在古城和煦的阳光中笑靥如花，在愉快的交谈中结识一个又一个朋友……
现实再一次告诉我，我太把生活诗意化了。每天十五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，穿着绣满珠片厚重得快把裤子拉到地上的衣服，笑到脸部抽筋地迎接一个个客人……总是在讨价还价中斤斤计较着每一分钱，很多时候忙前跑后给客人试了一大堆衣服，因为几十块钱的差价而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离去，出门时还得勉强拉着笑脸说：您慢走，欢迎下次光临……
一、开关门 没有到过丽江或者不熟悉丽江的人，一定和一月前的我一样，认为这里是一个悠闲的甚至懒洋洋的，只适合艳遇、发呆、晒太阳、瞎逛的地方。直到真正深入它，你才渐渐发现它的世俗与沉重…… 每天早晚要开关门。门是古城厚重的雕花实木门，不知道什么木，每块都在五六十斤以上。早上要把门板一块一块地卸下来，然后一块一块地抱到巷子后面，距离大概八九十米。总共有四家分店，最多一家的木门在十五块以上。 第一次抱木门的时候，我差点被压趴在地上。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，艰难地稳住身体，在泰山压顶的木门面前，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是那样手无缚鸡之力。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它拉它扯它只差没有跪拜它，我膜拜着其他脸不改色地抱起它的同事。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，不知道经过多少日子的磨练才有这样的力气？ 晚上再一块块地从巷子背后抱回来，一块块地装上去…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，天天如此。有两次关门时刚好遇上大风雨，穿着雨衣刚钻进雨帘，一阵风夹着雨瓢泼过来，浑身一哆嗦，几乎湿透。雨水紧锣密鼓地打在脸上，睁不开眼睛，穿着高跟鞋，打着滑，一步一步艰难地半死不活地拖拉着因浸泡了雨水而更加沉重的木门，在风雨中相互扯着嗓子吼道：“小心，不要摔倒了！” 我不知道她们是怎样支撑下来的。平时看见导购总是悠闲地站着，动动嘴皮子扯点闲话一天就结束了，总觉得特轻松特好玩。当自己真正进入这个行业，每天早上八点起床，打仗一样刷牙洗脸上厕所换衣服化妆出门买早餐签到开会……晚上抬完门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脚回到宿舍已经十二点多，连澡也来不及洗，衣服一脱就倒在了床上……我想，以后买衣服一定要善待那些脸带微笑的导购女孩。
我上班的其中一家分店 二、同事 微笑，面试时，主管说他正是看中了我的微笑，很甜，很暖。而我的离开，也正因为我的微笑。微笑，很多时候代表着友好，可有时候，它又变成了软弱与可欺负的表现。 第一次参加早会时，主管说：当你身边的朋友做错事时，你是不是应该马上告诉她？当你的朋友指出你的缺点时，你是不是应该感激她？ 我愚蠢而天真地大声说：是！ 于是我每天听到最多的声音是：XXX！你又把衣架乱放了，都告诉你必须放在同一个地方！XXX！衣服是这样挂的吗？一点美感也没有！XXX！和你说多少次了，仓库的灯离开时一定要关好，下次发现一次扣五十块！XXX！你接待客人能不能有点效率？废话少说，和销售无关的话闭上你的嘴！…… 我耐心地微笑着，点头说：是。好的。知道…… 因为我必须如此，如果我表现得不开心，不乐意，不耐烦了，对方会告诉你：我是为了你好才说你！你这样的效率会影响我的工作，我没办法和你合作愉快！ 一次,两个回头客回来。在头一天晚上我们已经为了一条裙子杀价杀得天昏地暗，这次二次交锋我实在有点无力，只好笑着说：您出的价我们实在接受不了，这样吧，我尽量和老板争取给您便宜点…… 客人一走，同事马上说：XXX！过来！我要给你上课！ 我微笑着坐在她对面。 “是不是客人还没有还价，你就给他们优惠了？！”语气咄咄逼人，完全是在审问犯人，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？如果主管知道你这样，他不被你气死才怪！刚才文艳（另一同事）被你气得，真想一拳揍死你！……”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，素净而还算清秀的小脸，双眼圆瞪，义正词严地似乎正面对抗日时的小日本。我再看看另一个娟秀丰润的身影，平时看着还是比较温柔的女孩。为什么就这样容不下我呢？为什么就对我这样仇恨，以至于要把我除之而后快似的呢？ 我默默地微笑着，点着头，却再也说不出：是的，好，知道…… 我越来越沉默。第一天的笑容，第一天的自信，第一天的谈笑风生荡然无存。我不想和这些仇恨我的，把我当敌人一样对待的人多说一句话，哪怕多看他们一眼。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经验中，还没有学会怎样当面对人笑背后放一枪的招数。 身后，就是第一次上班的那条巷子 三、我的客人 但我确实很喜欢销售。我喜欢那些友好的客人，喜欢自己对他们微笑时，他们也温馨地报我以微笑。喜欢他们笑着说：老板娘真会说话，真会做生意……我就喜欢你这服务态度，不像其他人冷冰冰的…… 甚至一个客人说：你真棒！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销售的！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女孩，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没自信。进店门时她小心翼翼地问我：“请问，有我能穿的衣服吗？” 我看了她一眼，微笑着拿起一件外套说：“当然有，很多你都能穿的。来，你先试试这件，我相信你穿上去一定很好看。” 她有些迟疑：“我真的能穿吗？我可以试穿吗？” “当然！你要相信自己，你的身材很匀称，你看该丰满的地方多丰满，很多女孩子都会妒忌你的，你的皮肤又细腻，肤色又好，这衣服的颜色最适合你了。” 她开心地笑着，套上了衣服。略微有些紧，但还算合身。我微笑着把她带到镜子前，笑着说：“你看，多漂亮，我说你一定能穿的嘛……你要相信自己，每个女孩都有属于自己的美丽的。” 我又给她试了好几件衣服，几乎店里所有最大号的衣服我都搜了出来。女孩一件件地试穿，一开始是我给她介绍，后来她主动找了几件漂亮的，我一边给她整理一边说：“女孩子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，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，这发型很适合你，很有女人味呢。你平时不要总是穿黑色的，要多尝试其他颜色，穿鲜亮些人才精神，才有自信……” 女孩点着头，开心地笑着。虽然她只买了一件外套和一个包包，但我知道如果还有合适的她一定会多买几件。临走时她犹豫着向我要电话和QQ号码，我微笑着给了她，她一再说：“别的店都不让我试，说我一定穿不下，只有你……你真棒，你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销售的。我下次来丽江一定还来找你……” 我微笑着把女孩送出门。后来店长又叫我去“上课”，说：以后你不要什么衣服都给客人试，要是把衣服撑大了，我们还怎样卖…… 我微笑着点头，心想：几件衣服可能被撑大的危险，换一个女孩子的自信，不值得吗？ 当然，这是值得的。
四、离开 离开的打算已经在心头盘桓了数日，因为超长的工作时间不仅占去了所有私人时间，连睡眠也严重不足。上班十五天，共工作190个小时，相当于正常一个月的工作时间。 但提出离职还是有些冲动而突然的。 那天没有休息好，白天又没什么客人，坐在店里几乎睡着。好不容易来了两拨客人，都是挑挑拣拣，试了又试，试了一大堆衣服又没有买。每拨客人离开后，最喜欢给我“上课”的同事都冷冷地问：买了没有？ 我摇摇头，她便尖叫起来：又没有买啊？XXX，我都和你说过好多次了，和你共事过的都说你效率太低，接一批客人差不多一个小时，我们都能卖好几批了…… 我木然地听着她唠叨，大姨妈来了，肚子生冷生冷的，早上忍着疼痛抬门抬得头重脚轻，在店里坐了一天只卖出一百来块钱，心中本已郁闷，这时再听那些话，心底深处埋藏着的所有委屈便突然汹涌地冒了出来。 我强忍着听她唠叨完，终于一个人时，冲进洗手间，对着镜子，泪水便稀里哗啦地涌了出来。我一直问自己：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？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熬下去？为什么不能过得开心一些啊？ 我终于提了辞职。冷静地给店长打了招呼，冷静地打电话给主管。两人似乎都吃了一惊，主管匆匆地赶过来，和颜悦色地一番说辞，自然是你做得多好多好，多么地钱途无量，公司是怎样看重你的能力之类的一些话。 “你看，新招进来的几个员工，你的业绩是最好的，和你一起进来的比你少了六千多……你才做了十天就卖了两万两千多，比老员工二十天卖得还多……十天两万，一个月就是六万多，加底薪，你自己算一算……” “你看新进来的几个员工，每个人都被我说过，小S都被说哭了，就只从来没有说过你。我知道你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，人又聪明，每天早会说的问题你都能改，每天都有进步，我们是十分看好你的……” 我微笑地静静地听着，只说了一句：“谢谢主管，我决定了，不好意思。” …… 我抬完了最后一次门，和所有人说再见。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次“再见”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真或假的微笑，和我道着晚安。没有多余的客套，我拎着属于自己的那点微薄的东西，独自走上十五天来匆匆重复走过的石板路。 酒吧街上，灯红酒绿，人来人往，熙熙攘攘，每个人身上都喷着酒气，每家店里都震天动地的响着音乐。一群大学生在大石桥边点着蜡烛，弹着吉他，摇晃着玫瑰花无忧无虑地唱：我的未来不是梦…… 忽然地，便潸然泪下。 |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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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达卡
发表于 2012-6-29 20:55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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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
发表于 2012-6-29 22:40:44
